外地游客從海口美蘭機場出來，如果取道靈山鎮(zhèn)，沿途會看見標識為“珠崖郡治遺址”的路牌。路牌所指的遺址位于海口市龍華區(qū)遵譚鎮(zhèn)東譚村六神廟一帶，2010年，海口市政府將其列為65處文物保護單位之一，迄今整整10年。

一直到今天，人們?nèi)韵矚g用“瓊州”或“瓊崖”來指代海南島，但它們都還不是其最早的別稱。“珠崖”，是海南島最早的官方名稱，至今已有2130年。

西漢元封元年(公元前110年)，漢武帝平定南越后，在海南島上設(shè)置珠崖、儋耳二郡，“珠崖郡”和“儋耳郡”因此成了本島歷史上有據(jù)可考的最早的行政區(qū)劃名稱。儋耳郡僅存在28年便并入珠崖郡，珠崖郡也在建立64年之后被朝廷廢黜。

《漢書》對當時海南島的政區(qū)、面積和人口信息的介紹，沿用了春秋筆法：“初，武帝征南越，元封元年立儋耳、珠崖郡，皆在南方海中洲居，廣袤可千里，合十六縣，戶二萬三千余。”

龍?zhí)伶?zhèn)的“珠崖嶺城址。(資料圖)

因崖岸邊盛產(chǎn)珍珠而得名?

據(jù)《史記》和《漢書》等正史記載，漢武帝元鼎五年(公元前112年)夏四月，南越國丞相呂嘉造反，殺了南越王趙興和太后以及漢朝使者，擁立趙建德為王，并主動發(fā)兵殲滅了漢將韓千秋的軍隊。這年秋天，漢武帝派遣伏波將軍路博德和樓船將軍楊仆，率兵10萬人南下，翌年冬天擊潰呂嘉和趙建德的勢力，南越國滅亡。

公元前110年，漢武帝在南越地區(qū)分置9郡——南海、蒼梧、郁林、合浦、交趾、九真、日南、珠崖、儋耳，其中珠崖郡和儋耳郡在海南島，珠崖下轄11個縣，儋耳統(tǒng)轄5個縣。

盡管《漢書》記載，珠崖、儋耳設(shè)立之初，下轄了16個縣，但并未記載具體縣名。海南師范大學(xué)教授李勃查閱大量史料后，考究出其中的14個縣名，分別是瞫都(“瞫”音“審”)、山南、玳瑁、珠崖、紫貝、茍中、儋耳、至來、九龍、臨振、樂羅、顏盧、永豐和順潮。

“珠崖”何義?《漢書》援引了東漢學(xué)者應(yīng)劭的解釋：“二郡在大海中，崖岸之邊出真珠，故曰‘珠崖’……”“真珠”便是珍珠，“珠崖”得名是因為海邊崖岸出產(chǎn)珍珠的緣故。

美國漢學(xué)家愛德華·謝弗(Edward Hetzel Schafer，1913-1991，一譯“薛愛華”)1970年出版了一部海南古代史著作——Shore of Pearls，直譯過來就是《珍珠海岸》，即《珠崖》。光從書名看，他對“珠崖”的理解應(yīng)是源自應(yīng)劭的闡釋。謝弗還發(fā)現(xiàn)中國古人喜歡隨意使用“朱崖”與“珠崖”，但他認為“朱”代表“朱雀”(南方)，泛指嶺南(包括海南島)，“朱崖”是指嶺南的邊緣。

謝弗沒有來過海南島，但他應(yīng)該查閱了大量有關(guān)瓊州的史書和方志。他甚至對本島方言也有所涉獵，書中對海南島地名的記音，基本上是按海南話的讀音標識的。

謝弗對“珠崖”含義的理解并非一家之談。無獨有偶，我國已故歷史地理學(xué)家譚其驤先生編著的《中國歷史地圖集》中海南島的資料，對秦代及先秦時期的海南島，皆標識為“朱崖洲”。

賈捐之諫言漢棄珠崖

設(shè)立珠崖、儋耳后，漢朝對海南島進行了怎樣的開發(fā)，史書沒有具體的記載，但其掠奪性行為是可以找到佐證的。如《淮南子》里有題為《珠崖二義》的故事，從中可以看到當時官府對珍珠的監(jiān)管十分嚴格，老百姓私自攜帶珍珠出島是要被殺頭的。

除了對珍珠的攫取，漢代官府對海南人民的殘酷剝削更激起了百姓的憤怒。譬如，珠崖太守孫幸就因不顧實際，限時限量征調(diào)“廣幅布”(可能是黎錦的一種)而激怒民眾，最終被攻破郡城，孫幸被殺。

《漢書》稱，從公元前110年到公元前86年的24年間，海南島發(fā)生了6次叛亂，于是在4年后廢黜儋耳郡，并入珠崖郡;公元前59年，珠崖3個縣再次反叛;7年后的甘露元年，又有9個縣造反，朝廷發(fā)兵鎮(zhèn)壓后才得到平定;及至初元元年(公元前48年)，珠崖又反，朝廷再次鎮(zhèn)壓，不料反叛的縣更多了，連續(xù)幾年都沒有平復(fù)下來。

文學(xué)家賈誼的曾孫賈捐之諫言放棄珠崖郡，兩年后的公元前46年，經(jīng)過朝臣的一番激烈爭辯之后，漢元帝劉奭最終接受他的建議。

“珠崖”多次再現(xiàn)

“漢棄珠崖”之后，海南島的歸屬問題一直是海南歷史的一大懸案。有學(xué)者曾認為，漢元帝罷珠崖郡之后，海南島的行政處于真空狀態(tài)，未設(shè)行政機構(gòu);“珠崖郡”得以恢復(fù)設(shè)置，是在隋大業(yè)六年(610年)，此時距“漢棄珠崖”已有656年，同年又從珠崖郡中分出儋耳和臨振二郡。

李勃教授認為，珠崖郡被撤銷之后，在西漢時期歸合浦郡管轄，島上設(shè)“朱盧縣”;東漢時期，伏波將軍馬援曾到海南島重建地方政權(quán)，建武十九年(43年)，“朱盧縣”被改稱“朱崖縣”。

“(赤烏五年)秋七月，遣將軍聶友、校尉陸凱，以兵三萬，討珠崖、儋耳。”(《三國志》)

李勃還根據(jù)《三國志》中孫權(quán)于赤烏五年(242年)，派遣聶友、陸凱討伐珠崖、儋耳的記載，推斷出在征討之前，珠崖和儋耳二郡已經(jīng)被恢復(fù)設(shè)置海南島的資料，因為《三國志》還提到，建安十六年(211年)時，“嶺南始服于孫權(quán)”，海南島應(yīng)是從那時開始歸孫吳統(tǒng)治。當時的珠崖郡下轄徐聞、朱盧和珠官三縣，不過郡治不在海南島，而是設(shè)在徐聞。

按李勃的查考論證，三國之后，“珠崖郡”時廢時立，南朝的宋、梁、陳三朝，海南島上都曾設(shè)有“珠崖郡”。如《宋書》就明確記載：“(元嘉)八年春正月庚寅，于交州復(fù)立珠崖郡。”最晚在431年，海南島上就恢復(fù)了珠崖郡。

唐朝(618-907)天寶初年(742年)，崖州(今海口)一度更名為“珠崖郡”，瓊州則改為“瓊山郡”，但為期不長，乾元初年(758年)又恢復(fù)原名。

謝弗的《珠崖》考證到北宋熙寧六年(1073年)十一月，朝廷變更儋州為昌化軍、萬安州為萬安軍、崖州(今三亞)為朱崖軍時，不禁慨嘆原本富有美好意蘊的“珠崖”——“珍珠海岸”，又被移花接木了;進入南宋后，行政機構(gòu)名稱中，幾乎不再出現(xiàn)“珠崖”或“朱崖”。

至于西漢珠崖郡治的遺址，除了海口官方已然認定的遵譚鎮(zhèn)，海南學(xué)術(shù)界還有人認為是在龍?zhí)伶?zhèn)或舊州鎮(zhèn)。

(編者注：本文原載于2020年3月1日海南日報，見刊略有刪減。)